丝竹声、调笑声不绝于耳,沈寒不习惯这样的场景,他身上的飞鱼服和这儿极不相称,但教坊司中的人见怪不怪,天子脚下,五品官算得了什么,王公侯爵都流连于这片繁华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并不值得人多看一眼——除非他今夜也是想来买下教坊司中的花魁的一度春风。
“你若能转完这一百圈,便不教你还我这家传的玉佩。”一道格外嚣张刺耳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个锦衣华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面庞生得白净,眼睛却浑浊不堪,一看便是酒色堆里常年泡着的人。
“诶,还得先喝下这醉华庭。”另一个男子也开腔,“你打碎了段公子的玉佩,人连喝酒的心儿都没了。你得帮他喝!”
那白面皮儿的段公子闻言,眼前一亮,他晃了晃手中的醉华庭,满壶酒液沉甸甸地响。醉华庭是后劲极大的酒,不善酒力的人若饮完一壶,一天一夜都缓不过劲来。
他们看着跪坐在面前的少女,她面容生得明艳动人,偏生还有着未经世事的干净,大抵是刚来教坊司没多久的。
一朵花眼看着就要折在段公子这纨绔手中,众人不以为意,反而叫起好来。
花魁并不是人人都能攀折,段公子眼光倒好,一眼就从一水儿绿衣舞姬中找出最美的那个。细细看来,容貌当真是惊艳非常。
满饮一壶,再跳一百遍胡旋,才能抵掉那一块玉佩。
那舞姬不安得浑身发抖,却还心怀希望,侥幸希望自己能熬过这一遭,或许答应这段公子的要求,便真的不用赔那比她卖身钱还贵的玉佩了?
“好!小娘子倒是也豪爽!”段公子摁着她纤细白皙的手,催促她喝下去。
沈寒终究不忍。对于教坊司中消遣的贵人,一个舞姬的尊严微不足道,但对于沈寒这样生而微末的人而言,当他有了一些权力,就想要庇护曾和他一样弱小的人。
绣春刀铮然出鞘。他喝一声:“松开她!”】
于是这是林夏第一次看到“葛向薇”,她跪坐在那儿,听到了“沈寒”的声音,绝望的眼中漫出水光来。她为了跳舞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已经散乱,橙黄的灯火落在她的面庞上,花钿灼灼,鬓边霞飞,而她豆绿的襦裙散如青烟。
【段公子被这一声怒喝惊住,竟没有拿稳酒壶,他怒目看向沈寒,发现只是一个锦衣卫百户。
“区区百户也敢造次?锦衣卫镇抚使姓什么你清楚吗?”锦衣卫镇抚使段庚,正是段公子的堂叔。
但沈寒无所畏惧,或者说,当绣春刀出鞘的那一刹那,他就绝对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他也决定承担热血的后果。
葛向薇坐直了身躯,她看着那身着飞鱼服的男子无所畏惧,仿佛一柄绣春刀便让他这无名小卒有了所向披靡的诚勇。黑暗中踽踽前行了十八年,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持刀而立。
尽管,她其实极善饮酒,千杯不醉,尽管,她已经决定今夜悄然杀死这两个狂徒。
但她忽然发现不用这么做了,今夜她不必继续劳心劳力地做一个杀手。葛向薇望向沈寒,她想着自己被教导过的,如何扮演一个家底干净被迫风尘的舞姬,想象着如何像一个纯粹的韶华女子。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看着飞鱼服上银色的纹样在闪烁的灯火中格外的灼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只这一滴眼泪,林夏心中的紧张轰然落地,他知道,这就是故事中那个“葛向薇”。
整场戏拍得一气呵成,最后一幕,那两个纨绔落荒而逃,“沈寒”持刀而立,站在了“葛向薇”面前。
“卡——可以!”导演在摄像机后宣布结束,声音听得出来十分的满意。
林夏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自这场戏开拍以来,她已经跪坐了许久。
“还站得起来吗?”他问。
朝笙随意摁了摁微麻的腿,谢过了他的关心:“还行。”
她撑着椅子站了起来,豆绿色的襦裙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翕动,林夏无端想起夏日里青翠的银杏叶。
“我是林夏,你好。”
朝笙整理了一下微乱的绦带,抬眼笑道:“主演,我当然认识——你好,我是洛朝笙。”
为戏而流的眼泪还半干未干,一张芙蓉面如刚沥过一场山雨。林夏莫名又紧张了些许,他有些结巴的说道:“额……其实,我觉得有些抱歉,之前还很怕你演得不好……对不起!”
朝笙觉得有些好笑,居然又碰到了一个直球选手。她并不生气,温声道:“我确实是新人。你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希望之后我的表现能让你更满意些。”
林夏更不好意思了,他出了戏,身上便少了那持刀而立时的肃杀,整个人的气质格外的清朗温和。
他挠了挠脸,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我看你很面熟……”
他很快回忆了起来:“《帝台歌》里那个没有名字的宠姬,是不是你演的呀?”他暗地里是易衡的粉丝,但是易衡是声名赫赫的大前辈,为了避免被人说登月碰瓷,林夏一向隐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