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协作体 系。从采矿、运输、冶炼,到配比合金、制范铸造,需要一系列专门 技术以及众多人员和组织的协作,而这是复杂社会才能供养、维系和 发展的。
中国的铜矿蕴藏较少,青铜器物很难真正普及千家万户,而青铜 对于中国早期国家的最重要意义,恰恰在于它数量少,价值高:青铜 礼器显示阶级差别秩序,而青铜兵器戈、钺和镁对木石兵器有压倒性 优势,王权借此获得武力保障。这是“文明”或者“复杂社会”维持 稳定、避免解体的基础。28
对比之下,石器时代的古国王权,并没有凌驾于民众阶层之上的 武装优势,统治者可以用玉礼器表现自己的高贵奢华,但玉兵器的战 斗力并不能超越石兵器。当良渚、陶寺和石郎这些石器古国走向繁荣 时,急剧加深的贫富差距会导致底层民众揭竿而起,统治阶层和初具 规模的复杂社会也就毁于一旦。
二里头以往的一千多年里,从长江中游、江浙到华北,众多古国 兴起又解体。到三期时,二里头也进入了古国盛极而衰的节点:统 治者豪奢营建,底层人群极度贫困,劳役无休,对立情绪终将引爆。 恰在此时,成熟的青铜技术让二里头得以续命,社会上层继续维持 其统治。
三期之初建设的宫城城墙,保卫的只是居住在宫殿区的上层人群, 而非整个二里头古城。显然,这是二里头内部阶级矛盾的产物。二期 显贵墓葬中没有兵器,显示阶级矛盾还不激烈;三期墓葬却多次发现 铜戈和铜钺,说明上层社会武装程度明显提高,及时发展了镇压底层 社会的能力。
显贵的武装优势也是各种宏大工程的保证。三期聚落面积并没有 比二期明显扩大,表明人口没有明显增长,但宫墙却在此期完工,多 座殿堂也升级换代,青铜冶铸区显著扩大。显然,这是对民众控制力 强化的结果,换句话说,统治者索取的贡赋和劳役更多了。在这些物 质基础上,二里头才发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夏王朝。
石器时代古国繁荣难以超过二百年的周期律,就这样被二里头的 青铜兵器破解了。
有限人祭与二元制社会
在龙山时代的华北,人祭和人奠基现象比较普遍。这种风俗也延 续到了二里头,不过从已有的考古发掘来看,二里头的人祭行为并不 算太泛滥:
一,各期的墓葬没有发现殉葬人,也没有事后祭祀和埋入人牲的 现象。和墓地有关的遗迹,只有94h3灰沟有人祭遗存。
二,宫殿区建筑没有发现人奠基,只在d1庭院内发现了五具献 祭尸骨。
三,铸铜作坊f9有用于奠基和献祭的十多具尸骨,旁边的祭 祀坑h99也有两具。从时间上,铸铜作坊的人祭行为出现得更早 (二期),宫殿的人祭行为属于步其后尘。
二里头-夏朝的规模超过以往任何古国,且稳定地存续了近四百 年,而在其中心都邑只发现上述人祭现象,可以说数量是很少的。此外, 二里头遗址整体保存情况比较好,在夏朝覆亡之后,这里一直没出现 过城市,也没有大的河流改道和人为盗掘,遗址很少遭到后期破坏。
考虑到上述因素,可以说,二里头一夏朝的民间虽存在人祭风俗, 但尚未建立以人祭为基础的“国家宗教”,王室统治者的人祭数量并 不比民间更多。
纵向对比,二里头的人祭规模和陶寺古国比较相似,和石明、清 凉寺、王城岗则截然不同。这说明,在华北地区不同的古国-早期文 明中,人祭的繁荣程度有所区别。
从人祭地点看,二里头宫殿区的人祭行为相对较少,东北角的巨 型坑中甚至只用猪祭祀。相对而言,铸铜作坊区的人祭数量较多,形 式也很残酷,有肢解分食现象,而规模浩大的d1宫殿内的人牲数量 尚不及铸铜区的一座厂房。这些区别可能显示了二里头内部不同人群 之间的文化差异:在宫殿区内的居住者中,人祭文化不太流行,而从 事铜器冶铸的群体比较崇尚人祭。
在现代人的观念里,上古的青铜制造业应当在王权的直接控制之 下,但这很可能是借后世的官僚制和君主集权制的运行规则来想象上 古。二里头-夏朝还属于王权肇建、蛮荒未褪的时代,不同行业多属 于特定的族群世袭经营,他们往往拥有较高的自治权。
在宫殿区尚未修筑宫墙时,二里头的手工业作坊区已经建起了围 墙。当时属于二里头二期阶段,铸铜作坊规模还不算大,也没有发现 青铜兵器,那为何要把作坊区的安危放在王宫之前?可能的答案是, 作坊区的围墙是手工业族群自己兴建的,他们需要承担自己的防务, 并且有这种资源和实力。实际上,青铜冶铸者的宗教风俗也有别于宫 殿区,这也是他们族群整体自治的表现。
二里头从未发现大型城墙体系,作坊区和宫殿区有各自独立的围 墙,这种现象被许宏先生称为“大都无城”。它的根源,很可能是宫 殿和手工业族群的二元并立模式:冶铸人群承认宫廷王权的权威,但 自主管理族群。
而且,二里头的青铜技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