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算腼腆,世上再无不腼腆之人。
正胡思乱想之际,宁承轻已来到他床前,二话不说,坐下伸手把他右手脉搏。萧尽被他手指轻轻搭着手腕,只觉犹如冰块,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再看他手指上沾着些泥土和草叶碎屑,想必方才还在山间采药。现今已近严冬腊月,气候酷寒,宁承轻虽穿着冬衣,但久在室外难免受冻着凉。萧尽虽不知他是否是为自己采药,但觉他双手冰冷,脸庞微红,显是已在寒风中待了许久,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丝心疼。宁承轻不会武功,无法以内力御寒,且生得秀气文雅,萧尽有意无意总将他看轻,觉得他身体羸弱宛如女子,因而不由自主便生怜惜之情。
宁承轻搭了好一会儿脉,又不说话,萧尽气闷得很,几次想说自己已无大碍,只是练功岔了气,却被他脸色凝重地顶回来。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宁承轻才松开手指,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开了。萧尽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绝症,累得他如此不同寻常,而且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既无深厚渊源,又无往来情谊,就算得了绝症一时暴毙也不至让他烦扰忧心,想必是有别的事。
晚上吃饭时,段云山将饭菜一一盛好,给金角和银角各留了一条野鹿小腿骨,连筋带肉十分丰盛。萧尽见自己面前放着一碗血汤,除了他外别人都没有,于是问为什么。
段云山道:“你刚吐了血,如今气血不足,这是鹿血,放了些补血养气的药草,喝了于你有益。”他绝口不提是宁承轻去山中采药,只怕说多了引他不快,萧尽却想起白天宁承轻那两根冰冷的手指,心里感动,端起汤就喝了。
那鹿血凝成块状切了做汤,吃进嘴里仍有一股血腥之气,腥味中又带着微苦,实在不甚美味,但想此处少有调料去腥,滋味不佳也属正常。
宁承轻在一旁冷眼旁观,见他一口喝尽,脸色这才转和,不说什么,只低头吃饭。
萧尽吃饱喝足,晚上回自己茅屋去睡,睡到半夜只觉腹中有火在烧,渐渐烧到四肢头顶,寒夜中全身冒汗,将被子全踢开了在床上打滚。
段云山听到他喊声,点了烛灯来瞧,过一会儿宁承轻也披着鹿皮大衣走来,但只站在门口并不进去。萧尽身上那团内火像要从脏腑中将他烧死了,连抓带挠,将身上衣服扯开,抓得到处血痕。段云山心有不忍,自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瓶正要打开,宁承轻道:“不准给他吃。”
段云山道:“这药只是清心去热,并无别的作用。”宁承轻道:“是药就会相冲相辅,不过是一时疼痛又不会死,以毒攻毒,剧痛本就是应有之象,这点痛也忍不了,还逞什么能耐?”
萧尽听他如此喝问,顿生出一股意气。他与宁承轻相识以来一路针锋相对、唇枪舌剑,无事也要生出点事来,绝不想被这不会武功的臭小子看轻,因此虽如烈火焚身,但听说不过是一时疼痛并不会死,便咬牙硬忍,疼了小半时辰,内火渐渐烧尽,立时又浑身发冷打起颤来。段云山在门外听他挣扎声渐弱,立刻推门进来,将他扶到床上裹起被子,打了热水给他擦汗,宁承轻却早就回房睡去了。
萧尽醒后,脑子浑浑噩噩,茫茫然想这人到底是要救他还是害他,什么以毒攻毒,到底是什么毒,难道他是要拿自己的身体试炼什么歹毒的药物吗?
宁家世代有医王药圣之称,以人炼药并非绝无可能,萧尽想着想着,又困倦得睡着了。
天亮后,他无心再去书阁看书,一个人走到山谷中寻找出路。这一年多来,他每日看书练功,没花过半点心思探索谷中种种,此时冒着风雪转了一圈,不禁灰心丧气,山谷三面均是峭壁,剩下一面当日丢弃杂物时已知是不见底的深渊,飞鸟绝迹,轻功高绝也难以由此离开。唯一尚有生机的便是来时那条密道,宁承轻虽说千钧石放下再无出路,可这小子的话十句中连一句也信不得。
萧尽苦思冥想,到了晚上,段云山又端来一碗和昨日一般无二的鹿血药汤。
第十七章 苦思忧虑知为谁
萧尽昨晚内火虚旺,浑身发热,难受得要死要活,想了一天除了这碗鹿血外与前几日并无不同,因此看到段云山又送一碗,不禁犯怵。
宁承轻见他犹疑,冷冷道:“不喝就去倒了,我还求你喝吗?”萧尽道:“我昨天喝了一碗,夜里就像要被烧死似的,你总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怕是要拿我试药炼丹也未可知。”
宁承轻笑意更冷,语带讥诮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就算要炼药也找那些资质绝佳年幼干净的来炼,金角也比你强,灵丹妙药还能用在你身上。”
萧尽道:“那我不喝这血汤又怎么样?”宁承轻道:“也没怎么样。”一旁段云山却道:“这汤……用药十分珍贵,你不喝非但浪费灵药,更辜负别人一片好心。”萧尽心想,不过是野鹿血加些林子里采的药草,又哪里珍贵了,但这个“别人”只怕没有旁人,只能是宁承轻,段云山碍着他的面子不好直说而已。想到这小子总是一副冷冷淡淡,好似谁都欠他钱的模样,却肯冒着寒风去采药熬汤,萧尽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宁承轻说以毒攻毒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