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视觉,一个一个字砸向她,要将她埋没在砂石泥淖里。
你真的要杀死我吗?放了我吧……
我们不是同类吗?明明你同我一样……
为什么?程冥心想。
凭什么?
就因为你们都是怪物?
就凭你们把我也当成怪物?
她的身体原本在发抖,现在却缓缓平静下来,面颊放松了,面无表情地,五官像凝成了一块冰。
不能留隐患。
杀鱼很容易,杀“人”也不难。关节用力,腱膜带动肌肉,咔嚓,她拧断了它的脖子。
“我是人。”她说。
皮肉支离,头骨破碎。像是复刻大学曾经的生理课,她徒手剖开了这只怪物。
她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室内光影蓝荧荧,阴惨惨。
这颗脑子已经被蛀空了。在一团粘稠果冻般灰白胶状物里,她看到了一条鱼。
一指来长,首尾相衔,圆润而通透。
准确说,是包裹着透明膜质,还未完全孵化的鱼卵。
它还在动,在泥泞的颅腔里挣扎,像一颗蓬勃的心脏。
程冥挖出这颗粘腻的“心脏”,它在她掌心抽动。她的手似乎没有了触觉,麻木地用力一捏,它就变成了一张破掉水气球,瘪瘪的,挤出黏稠的内容物,红艳艳流出来。
在孱弱光线中分外迷幻的色彩。
地面的尸体乱糟糟,只有脸部勉强保持完整,沾染着脑液或血点,瞪着眼张着嘴,死不瞑目。
那是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忽地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杀死了“自己”。
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体内钙离子浓度激增,肌肉不受控痉挛,心肌收缩拉伸超出了正常限度,前所未有的恶心感伴随胃部蠕动搅上喉咙。
骤然爆发后是强烈的虚脱。
她倒在湿冷的地面滞重地喘息,团团白雾将离她最近的藻菌吹远,意识昏昏沉沉,恍惚望见玻璃壁映照出的倒影。
乌丝纷舞阻挡视线,水中藻菌、水外鱼菌显露全部形态,一点一滴的幽蓝荧光交汇错落,参差相衬。
如梦如幻的美景。
她被不属于她的那些衍生物包裹着,后知后觉明白,小溟还是出手帮她了。
“程冥……程冥……”
小溟在叫她,仿佛隔在玻璃罩后发出的声音,雾蒙蒙的,语气有些惊慌急促。
可她听不清,茫然难受地皱眉,倒想动一动,但身体已经不属于她,手指在抽搐,好像那只死去的怪物顺着皮肤嵌进了她的指腹,爬进了血管。
鱼怪外层不止卵膜,还有水螅的幼体。它寄生在新生芽体的空腔里。
她被毒刺蜇伤了。
或者不止毒刺。
轰——
金属气密门被强行从外部破开,一阵火花四溅。
炽烈的白芒远远照进来,逆着光,那大步踏入、身着防护服的身影像座无法攀越的山。
程冥竭力扭转视线,一杆喷火枪瞬间对准了她,但她虚弱得连一个字音也发不出。
她是想说,别开灯。
知道她精心照料这些藻菌有多不容易吗?
好在枪口很快移开。
打头的女人沉声喊了句:“有伤员!”
……
“来晚了,好可惜。”
程冥这意外发现的活人先被运走送上了医疗车。
小分队剩下五人,各司其职,技术员收集育菌室一小时内的异常数据,两人巡查警戒。
组长严莉站在躯干已经烂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旁,凝视脚边蹲着的的女孩对尸体上下其手、翻来翻去。
“韩许华”戴着一次性手套,从脑子里捧起最关键的那团肉泥,确认完全没法抢救了,哀哀叹息,“好可怜啊……怎么可以这么暴力。”
感情太过丰富,她说着说着眼泪好像要掉下来了。
“……”严组长面无表情看着,不知道讲点什么。
用着韩许华这大咧咧姑娘的外貌说这样娇滴滴的话,违和感着实太强。
她是第一次和这位组队合作,对方性格完全不在她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