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志”写起,看那字迹,多半是七岁前写的文章了。萧琨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感慨大宋确是以文起家,以文韬治天下,此等文题,较之辽国,难了不下十万八千里,何况这还是六七岁小孩儿写的文章。
书桌抽屉中,又有一个褪色的红漆木匣,匣中安静地躺着一枚近年间的大观通宝铜钱,这种铜钱随处可见,不知为何,却被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萧琨略觉疑惑,拿起端详,却不见法力流动,想必并非法宝,迄今不过寥寥数年,铜钱却已锈迹斑驳,犹如经历了数十载光阴般。
萧琨在榻上躺了片刻,只觉难以入眠,项宅内一片寂静,末了,他又翻身起来往前厅去,只见灵堂内灯火通明,厅外唯一名老仆倚在门外打瞌睡,而项弦则盘膝坐在堂中一侧。
“睡不着?”项弦问。
萧琨不答,过来坐在项弦身畔,说:“我替你,你去歇会儿?”
“还不困。”项弦答道。
项弦取来一个跪垫,抵在坐席一侧,萧琨朝坐席上侧靠着,朝项弦招手,项弦便往他怀里倚了,半躺半坐,看着灵堂中的布置。
“在想什么?”萧琨知道这等深夜,人散声收,愁绪最易涌上心头,儿时他不知红尘的苦,常见师父乐晚霜在每个漫长的夜里,黯然出神。
“想我爹。”果然,项弦出神地说,“你呢?”
“不说也罢。”萧琨打消了脑中的念头,说,“你虽幼年便离家学艺,却终究与父亲有相处的机会,已是难得。”
项弦想了想,说:“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小时候,他待我亲近得很,毕竟老来得子。我记得夏天来时,往香炉寺里敬奉后,他会抱着我,将我托高了,从寺外偷摘墙里头的青桃。”
萧琨只觉好笑,说:“你是猴儿么?”
项弦也笑了起来,父亲项豫乃是会稽的乡绅,虽不曾为官,却深受当地人敬佩。
项弦感慨道:“爹生前偶尔会朝我说‘人生苦短’,让我不可有太多无谓的烦恼,徒自蹉跎光阴,于己于人都毫无裨益。”
“那时我不知世故,”项弦又说,“只以为‘人生苦短’之意,是这一生的苦痛都很短暂,大多时光都很快乐。”
萧琨接续道:“如今明白世情后,方知真意竟是‘人生既苦又短,莫名其妙地就活到头了’。”
“对。”项弦乐了,也不知是唏嘘,还是无奈,笑了起来。
萧琨一手在项弦脸上轻轻拍了拍,项弦舒服地倚在他怀里,两人贴在一处。
“手上怎么一股铜臭味?”项弦略显疑惑,闻萧琨手指。
萧琨:“摸了你房中那铜钱。”
萧琨猜测那多半是父母给子女的保命钱。项弦闻言想起来了,说:“啊,师父留下的。”
萧琨:“有什么讲究?能买性命么?”
项弦想了想,说:“不知道,那是师父临终前留下的唯一东西,他只说未来某一天,我也许会明白。”
沈括仙逝前并无贵重法宝传承,毕竟还活着时好东西就都给了徒弟,唯独这枚随处可见的大观通宝,直到弥留最后一刻才郑重交到了项弦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