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旁边写着:奈何智者为其凿者多,若禹之行水者少。天高星远,以利为本,何日致焉?
……
于庆隆执着书本看坐在椅子上摆弄树叶的人。
他好像又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方守城。
孟子说普天之下谈论人性不过是指行为本源,而本源既是循其自然。我们之所以不喜聪明的人是因为他们穿凿附会。如果聪明的人能像大禹疏水那样就不会被人讨厌。如果聪明人懂得这一点,循其自然行事,便会更加聪明,千年后的冬至亦可坐而推知。
可惜大禹那样的人很少……
这是方戍在哪里得出的结论?
于庆隆不禁想到他和方戍定了亲之后才听来的一些传闻。方戍十五岁便是秀才。次年便有一次乡试。三年后又有一次。可他两次都是受伤误了考,这才错过中举的机会。
传闻是真是假他倒没问,但两次受伤确实有些巧合。
是真巧合么?
“方戍,明年乡试,你会去么?”
“自是要去的。”方戍把树叶子书仔细放回书架上,像是放一件宝物,“隆哥儿为何忽然问起这事?”
“只是随口问问。”于庆隆决定就拿这本《孟子》与《论语》出来,“我看你性子,倒不像是想做官老爷的人。”
“那隆哥儿可想作官夫郎?”
“我?我只想免田税。至于官夫郎,你若想做官老爷,那我便想做官夫郎。你若是不想,那我也不想。”
“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想,也不想。”
“哦?这是何解?”
“这天底下哪有万般好的事?若是做得了官,那倒是被高看一眼,又有了权柄。可相应的,要应付的事情也多起来。我听说逢年过节还要打点上下,很麻烦。到时你若是再想时不时去捡石头摘叶子,只怕就难了。”
方戍闻言怔怔地看着于庆隆,半晌没说话。
于庆隆原本在翻着书,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抬起头来:“怎么了?”
方戍笑说:“忽感今生有于,三生有幸。只不知夫郎从何得知这些官场上的事?倒像是你曾经做过官老爷一般。”
于庆隆心道官老爷我是没做过,但做官的那是见多了,可我不能告诉你。
他拿块墨试着研,边道:“我听人家说起过还不行?先前我去镇上的学堂找我堂哥,那时听人说的。不过也兴许我听得不对,那你也不能笑我。”
方戍道:“自不会笑你,我只知我没有看错人。原我觉着,这世间只有那些不会言语之物才当得上‘可爱’一词。可现如今,我发现我的夫郎亦可称作‘可爱’。”
于庆隆说:“那比着夫君你还是差些的。你才是地灵人杰之处生出来的真活宝,竟拿叶子作故事。”
方戍觉得心里美得很,笑说:“同学们常说我‘怪’,倒只有你说我是‘宝’。”
于庆隆也跟着笑笑:“别贫,你教教我这字读什么?”
方戍向前探身,两个人的头几乎碰到一处。方戍说:“此字与‘二’同音,是一种酸枣树。酸枣树与荆棘实非良材。此文中所提‘今有场师,舍其梧槚,养其樲棘,则为贱场师焉’便是指舍弃了梧桐与楸树,而重酸枣树与荆棘的管理者不分主次,是个糊涂蛋。”
于庆隆想把自己不会的圈下来,忽又想起这书不是自己的。
这时却见方戍给他拿出来几张纸铺好,还给他选了支毛笔:“记在这里吧。”
于庆隆接过笔,蘸了蘸墨,把自己会但没在这个时代学过,以及是真的不会的字记下来。他的字没有方戍的好看,但也算得上干净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