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细细说起:“这个剧本,奚重言在我原本的童话故事之中加入了星球政局的故事线,原本他想表达的大概是——失语等同于失权,但爱是唯一的例外,就算一无所有,也可以得到真爱。”
莱昂接下去说:“所以你加了新的结尾,因为你觉得爱情也同样是权力的博弈,两个人都掌握了语言能力,有了平等沟通的权力,就开始有了争吵和分歧,诞生了主导权的争夺。”
谷以宁知道自己没有选错探讨对象,笑了笑,说是。
“现在呢?你不这样认为了?”
“不,我对爱情的看法没有改变。”谷以宁却说,“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起源于对爱情最浪漫的幻想,我想给它一个更圆满的句号,或者是至少留有一些希望。”
他说这话时一直看着莱昂,透过他棕色的眼睛也在看着自己,忽然发觉自己的镜像越来越清晰。
“我改变的是对电影的观念。”他说,“胡蝶导演过去就这样对我说过。写《回流》时,因为我自己心有隔阂,所以这个剧本也总是走向失望的情绪中。她说,电影虽然要直面现实的痛苦,却也还是要给人一点希望。就算创作者本人并不相信美好,也必须承担带给观众美好希望的责任。”
“这句话我不能完全认同。”莱昂说,“在艺术中尖锐到底,也许才能在现实的痛苦中撕开一条裂缝。”
谷以宁笑了下:“我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也没有和我争辩,只是说……”谷以宁学了下胡蝶的语气,弯着眼角慢悠悠地说——“如果你有天走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也许现实生活不会有起伏转折,但电影可以给你这一点柳暗花明,这才是它的意义。”
谷以宁低头,又看向那一盘荷包蛋,眼角仍带着笑意,笑意之中却有一点点遗憾。
他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遇到了莱昂,在这家餐厅里,莱昂曾经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有人就是会单纯喜欢你?”
他自始至终都不太相信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男孩能有什么真心,但是日久以来的蛛丝马迹,语言之外的细微末节,总不能都是凭空而来的。
但是他还太年轻,自己不该是他那条要走到黑的路,他必须明智地选择掉头。
这一点柳暗花明,就让它留在电影里吧。
“不是让结局需要翻天覆地,让故事的走向多么童话,只是留有一点温和就够了。”
谷以宁说:“至少,不能彻底否认他们曾经相信过爱情吧。”
--------------------
你好,有海星吗?请给我一点。
第26章 旧友
谷以宁如果一旦做出决定,谁也不可能改变他。
这个决定包括但不限于——他想要转专业,他不肯去台湾,或者,他想要忘了一个人。
哪怕是海水倒流,月亮熄灭,他大概都是固执走着自己那条路的人。
同样的,如果他想要转个弯掉头了,也是一样无可挽回。
好像寒流从耳朵席卷到脚底,他看着他,逐渐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离自己远去了。
遗憾之所以可以弥补,是因为它是遗憾,但是谷以宁放下了遗憾,他说要让结尾保留一点温和,就像是给过去画上了句号,不再纠结对与错,只留有余地地告别就可以。
再也没有机会去重新掀开一切,没机会解释误会或者重新来过,哪怕是死而复生。
他好像总是搞砸一切,总是失败,总是不合时宜。
莱昂笑起来,说:“好啊,期待你改后的剧本。
他说话时显得心不在焉,谷以宁并没有介意,走去前台买单结账,到了车旁边时,莱昂问他接下来去哪儿,他说约了人。
“庄帆吗?”莱昂问。
谷以宁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他稀松平常道:“他不是说今天参加一个首映所以不能来开会吗?我猜你也会去。”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谷以宁摁下车钥匙,车灯闪了两下,他低头看着车门把手说,“能不能别这么关注我。”
莱昂站在他背后说:“抱歉,我有时控制不住。”
谷以宁没说什么,夕阳垂落好像就在一瞬间,银色车身反射着强光,莱昂眯起眼睛,打破了沉默,兑现他不会再提这些的诺言,问谷以宁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谷以宁也恢复自如,拒绝说:“不太合适,今天要见几个投资人。”
莱昂没再勉强,看他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干脆利落地坐了进去,关门前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打车我报销。”
莱昂在车门的狭缝中看着他,逆光在橙红的夕阳光线中,低头很有礼貌地说:“没关系谷老师,你注意安全。”
“好的。”
车门轻声关上,谷以宁的车技很好,转眼间就倒车侧行,打了个转弯就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开走了。
谷以宁先回家换了身衣服,这几年的电影首映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