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洁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路的尽头时,莫丽甘那双总是沉静如血色深渊的赤红眼眸里,才会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涟漪。
然而,今天的安洁,似乎有些不同。她的脚步比平时更快,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职业性疏离的脸上,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与疲惫。
安洁推开门,将沾染着消毒水与血腥味的白大褂脱下,挂在衣架上。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走到书房门口,与莫丽甘交换一个无声的对视,而是径直走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便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放在了料理台上。
莫丽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厨房里,安洁正背对着她,双手撑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肩膀的线条绷得笔直,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今天的手术不顺利?”莫丽-甘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地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安洁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疲惫的“嗯”。
莫丽甘缓步走到她的身后,在距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停下。她能闻到安洁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她自身清冷体香的味道,只是今天的味道里,还多了一丝……属于他人死亡的、冰冷的悲伤。
“是一个很年轻的病人,”安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战争后遗症引发的脏器衰竭,送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的伴侣在手术室外,哭得几乎晕厥。”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情绪强行压下。
“她们……刚刚提交了‘伴侣关系’的缔结申请。她们原本计划,下个月就进行胚胎植入手术,拥有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孩子。”
莫丽甘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地停滞了。
安洁缓缓地转过身,抬起了那双因疲惫和悲伤而蓄满了水汽的冰蓝色眼眸,直直地、毫不避让地看向莫丽甘。
“莫丽甘,”她叫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固执的认真,“我们结婚吧。”
这不是疑问,而是一个陈述。一个在目睹了生命的脆弱与消逝之后,所做出的、最坚定、也最决绝的陈述。
莫丽甘怔住了。她看着安洁,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坦然与决绝,看着她那副仿佛要将未来所有不确定性都牢牢抓住的姿态,心中那片早已习惯了冰冷与掌控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滚烫的、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巨石。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
最终,莫丽甘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字。声音比她预想的要沙哑,也比她预想的……要快。
她们的婚礼,没有邀请任何宾客。只是在一个普通的、阳光正好的午后,两人换上了早已备好的、款式简约却质地精良的白色长裙,在那间见证了她们所有纠缠与新生的书房里,交换了一对用最普通的铂金打造的戒指。唯一的见证者,是一台设置了延时拍摄的老式相机。
照片洗出来后,被莫丽甘珍重地收进了书房一个上锁的抽屉里。
拥有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孩子——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庭院里那些疯狂生长的蔷薇藤蔓,再也无法抑制。
这天晚餐后,安洁为莫丽甘换药时,终于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莫丽甘背上那些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的烧伤疤痕,一边用一种极其专业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口吻开口:“关于孩子的事,我已经拟定好了初步的手术方案。”
莫丽甘靠在沙发上,任由安洁的指尖在她背上留下冰凉的药膏触感,赤红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嗯。”
“我准备提交胚胎技术的申请书了。”安洁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声音也平稳得像在做学术报告,“然后,通过核移植技术,将这个胚胎植入……我的子宫。”
“不。”莫丽甘几乎是立刻就打断了她,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来。”
安洁的手猛地一顿,药膏的冰凉似乎瞬间传到了她的指尖。她直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莫丽甘的侧脸,眉头紧紧蹙起:“你在说什么?莫丽甘,这不好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莫丽甘转过头,赤红的眼眸里是一片不容置喙的平静,那眼神,像极了当年在战场上发布军令的帝国将军。“我说,我来孕育我们的孩子。”
“绝对不行!”安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触犯了专业领域的愤怒,“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不清楚吗?!你的左臂是高位截肢,那场爆炸对你的内脏造成了多大的冲击损伤你忘了吗?你背上这些烧伤的疤痕组织,会严重影响皮肤的延展性,孕后期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和风险!从纯粹的医学角度,莫丽甘,你是一个高风险孕体!我不可能让你……”
“‘高风险孕体’?”莫丽甘重复着这个冰冷的医学词汇,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