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lia电话时,权至龙已经结束行程,快到麻浦。夜晚车流如炽,他单手握着方向盘,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红灯间隙,副驾驶座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行程结束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她轻快的声音。嗓子依旧沙哑,但比前几天好多了,尾音刻意扬高,乍一听甚至和往常并无差别。“……嗯,
结束了。还有点别的事,晚点就回去。”他犹豫片刻,没有撒谎。却也没说自己要去哪。绿灯亮起,几百米外,
灰白色的低矮建筑清晰在望。正门上方深蓝色的牌匾嵌着“麻浦警署”四个金色大字,在路灯下泛着冷光。他缓缓把车停在路边,视线落在那栋建筑上。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那,现在方便说话吗?”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不算好,权至龙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道:“怎么了?”对面轻轻吸了一口气,
犹豫片刻才道:“……想你了。”权至龙一愣,心口先是微微一热,下意识涌起一股欢喜。可几乎在同一瞬间,愧疚也随之涌上来,把那点喜悦压得透不过气。
“我也想你。”他笑着回答,心底却涌起一股酸涩。lia没听出他的异常,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马上转了话题:“不过,
确实有事想跟你说。今天郑警官和公关部的人来了。”他心下了然。是他的私生,可她还要担心他会因此受伤。“嗯,我知道。”他没有说对不起。那会让她难过。
“这不是欧巴的错。”她急切地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探询,“犯错的人会接受制裁,我跟郑警官说,不接受和解——”
“做得好,lia。”他顺着她的话,低声应着,“公关那边需要我做什么吗?”“……暂时不用。我们准备按‘过度劳累入院’来回应。”他一怔。
她又急急补充:“崔部长说这样对我的形象也更好。”“这件事马上就要结束了。所以,不要觉得抱歉,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尽力轻快,他却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沉。
愧疚是善良的人才有的软肋。因为它并不建立在事实的对错上,而是建立在“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受伤”的假设里。
像陷入了一场怪异的僵局,无论做什么,都走不出自责的漩涡。“……嗯。”他温声答应,“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见到两名私生时,郑警官特意让出了空间。
曾经费劲了力气也只敢远远窥视的人忽然近在眼前,本该欣喜若狂,却因为自己犯下的过错甚至没法直视他的目光。两个女孩畏怯地并排坐在金属椅上,手指在膝盖上死死绞着。
从前是无视。但现在,是厌恶。“欧巴,我知道错了——”“原谅我们——”
她们哭着道歉,涕泪交织的脸扭曲到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却让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真的愧疚,还是恐惧使然。权至龙忽然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质问她们为什么这么做吗?不,不需要。那种目光实在太过熟悉,混杂着渴望、爱慕、窥探与恐惧……
并不是一个两个。不管去到哪里,他的身后永远跟着这样躲藏在黑暗里的视线。这畸形的部分仿佛长在了他身体里,逐渐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和等在外面的郑警官匆匆告别,便仓皇离开。他也没能去见lia,只是随口找了个借口,狼狈地回到宿舍。……当晚他就病了。
连日的劳累终于在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后爆发,高烧到意识模糊。极度的疲惫与高热让他在睡梦里也不安稳。
梦里,lia惨白着脸躺在急救床上。她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怨恨,问他:“为什么不救我?”他慌乱地想要伸手,却发现双脚像被钉死在原地,根本动不了分毫。
护士和医生从他身旁匆匆走过,他被人群推挤着往后退,眼看着那张急救床一点点远去。“我在这里!”他张嘴呼喊,可声音被黑暗吞没,根本传不到她耳朵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