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儿一顿,有些呆呆眨眼,“不知哎,好多年了,我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明月夷问:“多少年,还记得吗?”
裳儿捂着头摇了摇:“太久了,记不住,第一任主人死后我一直被困在阵法里,很多记忆都忘了。”
明月夷提醒她:“那你现在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裳儿茫然停下:“什么不对?”
明月夷举起手,在空中比划高度:“你现在有肉身,十二岁少女的身高。”
“肉、肉身?!”裳儿下意识低头,果然看见自己肉肉的手,以及身上穿着的栗色灯笼裤。
再抬手摸着头上软软的双垂髻,也有头。
裳儿赶紧趴在栏杆上往水榭湖看去。
虽然水面已经冻结,拂着一层厚冰,她隐约从反光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是她修炼出来的肉身,许多年不曾见过,裳儿都快要忘记自己的容貌了。
她欢欢喜喜地转头,亮着眼看着明月夷:“道君,这是我,这真的是我,我都快忘记了,呜呜。”
明月夷抬手戳了下她的肉脸,“原来你长这样啊,怪可爱的。”
裳儿乖乖由她戳,“嗯,这是主人给我做的,后来我受到重创后无法化形,就一直附身在剪纸上。”
明月夷若有所思点头,正欲问她主人,不远处的长廊疾步跑来一位穿着厚重夹袄的小厮。
“娘子,不好了,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自从明月夷来到明府,成了明府的大小姐便甚少见过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明老爷更是从未主动传唤过她,她也足不出户,在院中修复损坏的法器,待法器修复好再回去。
这还是第一次。
小厮急匆匆跑来,明月夷尚未讲话,裳儿便开口问了:“可是老爷带回来了一位少年?说是小姐的弟弟?”
小厮被问后先是一怔,随后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小姑娘,疑惑挠头:“姑娘怎么知道?”
裳儿转头看着明月夷道:“道君,我知道我们在什么时候了。”
不用裳儿细说,明月夷听见两人对话,莫约也知为何她来明府好几日,一直未曾见过明翊了。
明翊原来并非在明府长大,而是流落在外刚被明老爷带回来的。
明老爷曾被神棍预言,此生注定无子嗣,但他早就有了一女,认为此人是神棍,一怒之下便杀了那神棍。
虽然花了大价钱平息此事,但后来无论再纳多少妾,府上都不见得有孩子,不免疑心神棍的话,幸而如今又得了一子。
明老爷坐于书房案前,欣慰望着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神清骨秀,长眉浓颜,就如此低敛坐在厅中仿佛乃精细雕琢的玉像。
虽然瞧着纤弱,如何看都不像是他这种相貌能生出的孩子,但来时他已经滴血认亲过,且少年生母他也谨慎的多方打听过,除了当年他来过,一直被关在阁楼中从未见过旁人。
少年如此出色的容貌,或许更肖像其母,只是过于黑长的乌发坠在地面,有说不出的妖冶阴森。
明老爷虽然对他的头发过长而有些不满,那些人不好生照顾他的儿,其余的全是喜爱。
小厮从外面进来,说道:“老爷,娘子来了。”
“嗯,来了便让她进来,也好好认认她弟弟。”明老爷摸着胡须淡声吩咐。
其实对于此前他唯一的女儿,他并不喜欢,总觉是她的出生压了后面的子嗣,所以导致他一直无子,现在有了儿子对她的怨念稍减,但也仍无过多喜爱。
下人得令,躬身退下。
明老爷转头欲再看少年,却发现原本一直垂着头的少年不知何时抬起了眼,正望着门口,天生微红的眼尾中似有古怪的期待,连唇角也往上扬着。
这还是明老爷头回儿见他笑。
书房门被推开,人尚未撩开门罩上垂挂的珍珠帘幕,窈窕的身段便已隐约映显出。
白玉细长的指尖撩起泛着莹白的珍珠帘幕,露出一张仙姿玉色的芙蓉美人面,春黛灰细眉如长柳,掩鬓随步而摇出脆声。
“父亲。”明月夷走进书房,对书案前的中年男子唤了道,可当目光落在旁边熟悉的一抹红上,脸上淡然神色遽尔僵住。
一位少年。
他也在看她,因生了张极俊的脸庞,肌肤白得极致,发黑同样得极致,又因眼珠黑而不圆润,反倒有些竖瞳之势,直勾勾盯着人时有莫名的阴森邪气。
两人对视着,他泰然若素,明月夷却觉得后背在发寒。
菩越悯。
是菩越悯,他也来了。
可她不是隐秘气息躲进了阵法里吗?为何菩越悯也能跟来?!
他究竟是什么妖物,不仅杀不死,还无论逃去什么地方都能被他缠上。
明月夷近乎是瞬间要出剑,将眼前的少年斩杀。
但明老爷见她盯着少年不言,主动招手,唤起过来:“月娘过来,见过你阿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