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最是怜香惜玉,跟了殿下,吃香喝辣,强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做苦工……”
那时他刚入宫不久,顶着罪奴的身份,在浣衣局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双手终日泡得红肿溃烂。
刘瑾看中了他的容貌,威逼利诱,想将他洗净打扮,当作玩物献给喜好男风的三皇子。
他至今记得那巨大的恐惧和恶心。
他奋力挣扎,甚至撞翻了烛台,烫伤了刘瑾的手背,换来的是更疯狂的报复和毒打。
“给脸不要脸的小贱种!既然不识抬举,就给杂家滚去刷净桶!杂家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熬到几时!”
于是,他被发配去了更不堪的地方,日复一日地刷洗着宫人使用的秽器,恶臭几乎将他腌渍入味。
刘瑾并未罢休,时常“路过”,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冷嘲热讽,极尽羞辱。
“……瞧瞧,这哪还有半点江南才子的模样?比那阴沟里的蛆虫都不如!”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吧?只要你点个头,杂家立马让你吃上热乎饭……”
银钱被克扣得所剩无几,饭食时常是馊的或是根本轮不到他。
寒冬里,一件破旧的棉衣根本抵不住刺骨寒风,冻得他浑身青紫,瑟瑟发抖。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将所有屈辱和仇恨死死咽下,靠着对家族冤屈的执念和对仇人的恨意,硬生生熬了过来。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像最深沉的噩梦,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
身体的劳累,食物的匮乏,尊严的被践踏……而最让他恐惧的是刘瑾那永不放弃的、黏腻恶心的目光。
直到后来,他被调去了相对清静却依旧卑微的藏书阁,才勉强脱离了刘瑾的直接掌控,但那些折磨留下的阴影,早已深入骨髓。
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打断了楚玉衡痛苦的回忆。
他猛地回神,发现口中那枚蜜饯不知何时已被无意识地吞咽下去,只留下一点虚浮的甜腻粘在喉咙里,泛着淡淡的苦涩。
萧彻已经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并未多问,只淡淡道:“下车。”
回到书房,楚玉衡依旧有些神思不属。他机械地进行着日常的事务,磨墨时甚至差点打翻砚台。
萧彻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将一份需要誊抄的文书推到他面前:“抄三份,字迹工整些。”
这命令让楚玉衡不得不收敛心神,专注于笔下的文字。熟悉的书写动作带来一丝奇异的平静,暂时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傍晚时分,苏墨又来为萧彻检查旧伤恢复情况,顺便也为楚玉衡换药。
换药时,苏墨动作轻柔,语气温和地叮嘱着注意事项。
楚玉衡看着这位总是带着善意的太医,心中微暖。
卫铮照例守在门外,目光偶尔掠过苏墨专注的侧脸,又迅速移开,只是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苏墨离开后,书房内又只剩下两人。
忽然,萧彻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刘瑾那边,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
楚玉衡动作一顿,愕然抬头。
萧彻并未看他,手指摩挲着一份刚送来的邸报,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一个阉人,手伸得太长,总要付出点代价。”
楚玉衡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他做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在宫门口那点冲突?
不,萧彻绝非如此冲动之人。
是因为刘瑾屡次的挑衅触及了他的底线?
还是因为……别的?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安?
“奴……谢世子。”他低下头,声音干涩。
萧彻这才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在这吃人的地方,隐忍没错,但过分的隐忍,就是软弱。狼崽子想活下去,光会躲是不够的,迟早得学会亮出爪子。”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楚玉衡心上。
亮出爪子……他何尝不想?
可他有什么资本?
他只是一介罪奴,无依无靠。
然而,萧彻的话,却又像在死寂的深水里投入了一块巨石。
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恨意和不甘,似乎找到了一个微弱的宣泄口。
他抬起头,第一次没有立刻避开萧彻的目光,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仿佛有幽暗的火光一闪而逝。
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萧彻看着那簇转瞬即逝的火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狼的教导,开始了。
而猎物心底深埋的仇恨种子,正在这看似庇护实则危险的土壤里,悄然汲取着养料。
第18章 夜巡心迹
夜色如墨,秋露深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