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戍边的老卒而言,从不陌生。
但这一次,不同以往。
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守卫边疆,更是为了身后那刚刚竖起的“正统”旗帜,为了一个崭新的希望。
关内,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行动着,滚木礌石被运上城头,火油被检查封存,弩机擦拭得锃亮。
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在凛冽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表面依旧是一派烟雨朦胧的旖旎风光。
但几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已悄然驶入了不同的港口。船上的人,带着朔州的诚意与五皇子的亲笔信,以及楚玉衡亲拟的、剖析利害的密函,开始秘密接触那些手握重兵、态度暧昧的江南节度使。
诱惑与威胁,忠诚与背叛,将在这些精致的园林与繁华的市镇间,悄然上演。
楚玉衡的攻心之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但那扩散的涟漪,已开始扰动某些人内心的平静。
暗刃已出鞘,直指敌人心脏。
边关已砺兵,静待豺狼叩门。
棋局已展开,落子遍布四方。
朔州这辆战车,在萧彻与楚玉衡的执掌下,正以一种沉稳而决绝的姿态,碾过命运的轨迹,冲向未知的,却必将血火交织的未来。
第133章 困兽之斗
京城,紫宸殿。
连日来的低气压几乎让空气凝固。
永熙帝晟玚高坐龙椅,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文武百官垂首屏息,无人敢轻易发出声响,唯恐触怒龙颜,引来灭顶之灾。
派遣密使联络北狄、江南的动作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
朔州那边“匡扶正统”的声势却一日高过一日,各地观望的藩镇和将领,态度愈发暧昧不明。
若朝廷再毫无作为,只怕人心离散的速度会超乎想象。
“众卿家,”晟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朔州叛逆,僭越称尊,罪不容诛!难道我煌煌天朝,亿万臣民,就眼睁睁看着那群跳梁小丑,在北方耀武扬威,而无动于衷吗?!”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兵部尚书身上:“李尚书,朕命你调集的兵马,筹措的粮草,现今如何了?”
兵部尚书李弼心头一紧,硬着头皮出列,声音干涩:“回……回陛下,京畿周边,已紧急抽调……抽调五万兵马,由骠骑将军韩猛统领。只是……只是粮草转运尚需时日,且……且军械多有老旧,恐……恐需时间更换补充……”
五万兵马,听起来不少,但其中有多少是久疏战阵的老弱,有多少是临时拼凑的府兵,李弼自己心里都没底。
更别提面对的是如狼似虎、准备充分的朔州边军。
“五万?还不够塞朔州人的牙缝!”一位须发皆张的老将军忍不住出列,他是为数不多的主战派,“陛下!朔州叛逆其势已成,绝非小打小闹可以震慑!当倾尽全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扑灭!否则,后患无穷啊!”
立刻有持重的大臣反驳:“倾尽全力?北狄虎视眈眈,江南诸镇心怀叵测,若京畿兵力空虚,岂非引狼入室?届时两面受敌,国将不国!”
“难道就坐视不理,任由叛逆坐大吗?”
“仓促出兵,若有不测,谁来承担?”
“韩猛将军虽勇,但对手是萧彻啊……”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主战派与保守派各执一词,互相攻讦,却谁也拿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恐惧与无力感,如同瘟疫般在殿中蔓延。
晟玚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
他知道这些臣子说的都有道理,也知道朝廷现在捉襟见肘,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必须向天下人证明,他才是皇帝,他拥有镇压一切叛乱的力量!
“够了!”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喝道,“都给朕闭嘴!”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晟玚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兵部尚书李弼和那位主战的老将军身上:“传朕旨意!命韩猛为平北大将军,率所部五万人马,即日开拔,兵发朔州!不求速胜,但要给朕打出天朝威仪,遏制叛军气焰!粮草军械,着户部、工部限期筹措,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狠厉:“同时,传檄天下!凡有能擒杀萧彻、楚玉衡者,封万户侯!献朔州叛将首级者,赏千金!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正统’名号硬,还是朕的刀锋利!”
这是一道充满矛盾和无奈的命令。
既想打,又不敢全力去打;既想展示力量,又深知力量不足。
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明知冲撞会头破血流,却也不得不龇出獠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旨意一下,整个京城机器被迫开始超负荷运转。
兵马的调动,粮草的征集,在一种仓促和混乱中进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