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海浪涌动着,发出幻觉般的潮声,他抬手将画从墙上取下,手指似乎能隔着画框触到湿意,摸到凹凸不平的鱼骨。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通过画跑出来……
常胥高举画框,作势要将其砸到地上,眼前的虚空适时刷新出一行血色文字,屋里的两人都能看到:
【请不要破坏旅馆内的陈设,尤娜知道后会很生气!】
……那没事了。
齐斯起身下床,扯下绘着圣母玛利亚的床单,递给常胥:“先用布把画遮起来吧,等明天再想办法。”
常胥照做,将整幅画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床单带画一整坨扔到地上。
他看向重新躺回床上的齐斯,眉毛微挑:“现在没问题了,对吗?”
“也许吧,看明天早上我们俩是死是活就知道了。”齐斯翻了个身,背对常胥,传递不想搭理人的态度。
常胥“嗯”了一声,吹熄床头的油灯,也窸窸窣窣地躺下。
一片黑暗中,雄浑厚重的钟声从远处飘来,不紧不慢地敲响十下,悠长而夐远。
……
靠楼梯口的房间中,背包客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数羊。
【2、钟楼的钟每隔两小时敲响一次,敲响十下的时候请入睡,敲响四下的时候请醒来;请相信,在旅馆的房间里入睡是安全的】
规则明晃晃地在系统界面上写着,他不敢怠慢,把各种快速入眠的方法都试了一遍,却越来越清醒。
他叫徐茂春,是个游戏主播,日夜颠倒是常有的事,三十岁的年纪就患上了神经衰弱。现实里入睡尚且不易,更何况是在诡异游戏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呢?
十下钟声响过后,背包客睡意全无,墙壁上诡异的油画已经被他用床单遮住了,对未知的恐惧却依旧在心底如网如织,让他心态焦灼,难以成眠。
他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忆各种搞笑段子,企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他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自己离楼梯近,出事了可以及时跑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背包客终于将呼吸放平放缓,任由意识迷迷瞪瞪。
朦胧间,远方传来悠扬婉转的歌声,缥缥缈缈,似有似无,如远古祭司高吟的圣歌。听不清内容的歌词和曲调混合在一起,透着神秘气息的古怪发音似乎也成了乐器的一种,优美而协调。
木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海风携着大海的波涛声飞空而来,那歌声便稀释在海浪中,好像只是自然发出的呼唤。
背包客发现自己的心绪不自觉地平静下来,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远望橙黄色天空下碧蓝色的海。
波光粼粼的海面好像铺了一层银片,他仿佛看到了天使簌簌落下的羽翼,联想到天堂的极乐。
好想去海边看看……好想去海边……
背包客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门口,推门而出,被廊道间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
不对!我这是怎么了?不能出去!
仅存的理智发出危险预警,他在门边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僵硬地扭动肢体,想要退回房间。
关节摩擦发出“嘎吱”的声响,磨蚀尽他所有的气力,渺远的歌声无孔不入地将他占领,一寸寸抚平他的警惕、思维、认知、记忆……
大脑陡然间变得空白,他觉得自己好极了,身体像棉絮般轻飘飘地,随时都将乘风而去,升入天堂。
他的脸上挂起欢喜的微笑,脚步轻盈地跳跃起来,一级级下了楼梯,穿过空无一人的一楼大厅,向海边走去。
漂浮在海面上的白色鱼群冲他咧开如出一辙的笑容,纷纷变成长着白色羽毛的天使,上升到高空。
他受了鼓舞般,一步步走进海里,任由海水一点点没过膝盖、腰腹和头顶……
……
后半夜,高木生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
傍晚他和其他玩家一样,捏着鼻子吃桌上的鱼果腹。
别人或许吃不出来,但他却无比确信,那些“鱼”都是人肉的味道!
虽然他早就吃惯了这种食材,但在诡异游戏中,相关食物往往与危险挂钩,他可不愿意为了口腹之欲,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已知食物有问题,再喝尤娜送来的汤水就是傻子了——高木生不信那个npc安了什么好心。
那碗汤就放在床头,他一口没动,自顾自地一蒙头,就睡了过去。
高木生一向自诩随遇而安、倒头就睡,中途被如此之轻的响动声吵醒倒是第一次。
他很快想明白这是诡异游戏的机制搞的鬼,低声骂了一句“操”,接着伸手去拿床头的汤碗。
门外细碎的响动声密密麻麻,如同上百条蟒蛇一同在密林间行进,拖拽着“沙沙”的轻响向门边逼近,联合寻找可以吞咽入腹的猎物。
敲门声响起,高木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他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将整碗汤灌进自己的喉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