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什么来看看、不行就走。
呵呵。
他们能走得了吗?
感受到自家师弟的目光的李斯若有所觉地侧头,颔首,微笑。
张苍微顿,移开目光。
“稷下学宫并无女子。”
他温声提醒栎阳公主,“稷下学宫与咸阳学宫仿佛,既是各国才士求学之所,又是谋官之地,故而其中并无女弟子存在。”
——先做足了准备再说吧。
“是吗?”
栎阳公主恍然,又好奇道,“是不是因为你们儒家所说的牝鸡司晨?”
在座的儒家弟子:“……”
他们沉默了一下,然后在荀子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争辩再起,又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主线,开始争辩起孔家三代出妻且不给被休弃的生母守孝的行为究竟是不是不仁不义不孝。
栎阳公主舌战群儒。
和儒家弟子辩论是一件非常令诸子百家感到头疼的事情。
因为他们有时候会不谈事实、不谈逻辑,只谈子曰以及子曰。
巧了不是,知韫也喜欢。
你说子曰,我说孟子曰,你说孟子曰,我说子曰,再不然还能曾子曰、子思子曰、荀子曰,反正儒家的先师大贤这么多,她总能找到逻辑相悖的子来曰一下。
用魔法打败魔法。
用儒家打败儒家。
就算在座的诸位荀门弟子其实没那么喜欢讲子曰,但没关系,知韫喜欢,可以把他们强行拉到熟悉的赛道上,然后用她几辈子的丰富经验来打败他们。
“……”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闻义不能徙,闻善不能改,是吾之忧。”
栎阳殿下满是疑问。
“可见孔夫子也是赞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的,既如此,又为何要如此崇古呢?”
矛盾不矛盾啊?
“生前都会有错处,难道去世之后,就立时变得完美无缺了吗?”
小姑娘神色认真,“做学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先贤们著书立学,不正是想要以毕生所学托举后来者,希望后来者能够站在他们的肩膀上,看得更高、更远吗?”
“……”
荀子看得瞠目结舌。
就栎阳公主这对儒家经典信手拈来的程度,还需要老师教吗?
她已经走出自己的道了啊!
她今年是三岁还是四岁来着?自学竟然能学到如此地步?
老夫子恍恍惚惚,转头看向秦王,却见他深邃的凤眸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满满的都是对女儿的骄傲之色。
荀子:“……”
行吧。
也确实该觉得骄傲。
等到送走了得意洋洋的秦王父女,荀子温和地看向一群没辩过的弟子,摇头失笑。
“也不必觉得气馁。”
他和蔼地看向自家弟子们,温声道,“栎阳公主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求学问道,本就是求自己的学、问自己的道,若一味地盲从师长,又如何能寻到自己的道呢?”
继承、发扬而已。
老夫子抚了抚长髯,感慨道,“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甚善。”
“老师所言甚是。”
荀子本人并不迂腐,他门下有所成的弟子自然也没那么迂腐。
浮丘伯笑道,“师门探讨论道而已,自由辩论,有理即可。栎阳师侄虽有质疑之言,却也算不上冒犯先贤。”
都是自家弟子。
说句不好听的,儒家与诸子百家辩论,听过的质疑还少吗?
人嘛,总是要豁达一点的。
“弟子只是在想,李斯师兄这个老师,怕是有些名不副实。”
仗着李斯已经告辞离去、并不在场,张苍毫不客气地打趣道,“以栎阳师侄的天资,怕是用不上他来教导。”
荀门弟子纷纷哄笑。
荀子轻轻斥了一声,却也同样抚髯而笑,又觉天色不早,打发了一众弟子各自休息去。
老喽。
他也要早些休息了。
“方才栎阳师侄说她的老师有谁来着?”
离了荀子住所后,毛亨忽而问道,“相里是墨家相里氏,二陈是农家陈辛、陈相,李是法家通古,蔡应当是纲成君蔡泽、吕是文信侯吕不韦,还有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