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韫跟着吕不韦一起往城内走,轻笑道,“如此,其实也不失为幸事、乐事。”
也算什么都见识体验过了。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从生到死都被困在方寸之地,或许,他们唯一能离开家乡的机会,就是去服兵役、徭役,这一去,或许回得去,也或许,就再也回不去。
“殿下还漏下一句。”
吕不韦捋了捋须髯,笑呵呵道,“晚年时,又能一连遇上两位经天纬地的主君,不仅可见我大秦成就千秋伟业,亦能安享晚年,如此人生,已无憾事矣。”
虽然他永远不会后悔入秦,但,能安享晚年,总是不死的好。
他还想见见天下一统的那日呢。
“这倒也是。”
知韫失笑,“不过,君与臣,相辅相成罢了,我呢,唯一值得称道的好处,就是有几分本事,又足够年轻。”
特别适合当二代目。
不过她也没接着往下说,要不然跟自夸似的,只问道,“我这一路上都没看过军情奏报,眼下什么情况?”
“代地、雁门已定。”
吕不韦道,“北路的王翦攻占了太行山东麓,南路的杨端和越过了漳水长城,正南北两路夹击、进克邯郸。”
他先大致说了正面战场上的情况,又笑道,“殿下的这一出深入敌后,倒也颇有奇效。李牧降了,那些赵地的贵族豪强为了不撞上刘季的起义军,可是尽心尽力。”
但即便如此,起义军所过之处,也有无数贵族豪强被屠戮,所得金银财宝、地产田亩无数,也利于秦国统治。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听闻了一连串的捷报,太子殿下不禁翘起了唇角,又问,“李牧降了?那云中的庞煖呢?他老人家总不会还打算跟咱们负隅顽抗吧?”
老人家八十多了,不至于吧?
“并未。”
吕不韦微微摇头,“据张子房传来的讯息,李牧给庞煖去了信,庞煖虽未有回复,但云中至今唯未有异动。”
既如此,也不必逼迫。
云中的部队若要南下,要么过雁门、走代地,要么过雁门、走太原,无论走哪一条路,他都无法去救援邯郸。
当然,如果他还能上马的话。
想想也怪辛酸的。
哪怕重权、恋权如吕不韦,一想到八九十岁的年纪了,不仅不能退下来安享晚年,还要为国家镇守边境、抵御胡人,也只有一个念头——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毫无希望可言,不如死了算球。
“那就先不管。”
知韫完全没有去云中的意思。
别说云中,在邯郸没有攻破、赵国没有覆灭之前,她连李牧所在的代地都不打算去。
将心比心,以己度人。
才玩了一出携代地黎庶以令李牧,万一他转过头就给她来上一出携秦太子以令秦王呢?
没必要弄点意外出来。
“我与阿父说好了。”
她提起正事,“等到邯郸城破、诸事皆毕,我就留在关东治理赵、韩二地,阿父的意思,是让我驻于洛阳。”
洛阳属三川郡。
不过不是三川郡的郡治。
三川郡的郡治在荥阳,它是秦国攻灭关东六国的桥头堡,修建于广武山上的敖仓更是离荥阳只有十五里。
“殿下想更三川郡治?”
吕不韦道,“洛阳为周之故都,若为郡治倒也妥当,只是当年先王将其赐予我为封邑,便无法再为郡治了。”
自庄襄王元年,至秦王政九年,十余年的时间里,洛阳都是吕不韦的封地所在。
“不着急,以后再说。”
知韫轻轻摇头,“只是我想着,咸阳毕竟地处关中,论起控扼关东,比不得洛阳方便。”
这也是同样起于关中镐京的周武王和周公旦选择在洛邑修建成周并作为辅都建设的原因。
在保证关中老底子的基础上,以天下之中的洛阳为辅都,无疑能最大程度地扩大周王朝的集权半径和影响力半径,也即内服、外服范围。
虽然她不太喜欢周王朝,但不妨碍她汲取它的经验为几用。
两都制,挺好的。
左右秦国立国以来,迁过那么多都城,多一个陪都不痛不痒。
“洛阳从前是吕师的封地,想来吕师对洛阳也十分熟悉。”
她转头对吕不韦道,“我想请吕师在洛阳辅佐我,毕竟,我大概不会长时间停留,有吕师坐镇我也放心。”
而且吧……
某种意义上,她和吕不韦的政治思想还是很贴合的——
依天时、人情、地利,以道家的无为而治为基调,兼儒、墨,合名、法,融兵、农,百家之道无不贯综。
讲究的就是博采众长!
“唯。”
吕不韦明白她的意思,笑道,“臣必倾尽所有以辅佐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