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采衣没有说话。
“你究竟在想什么?”吴洛道。
唐采衣闭上眼睛,吴洛猛的上前,就要握住她的胳膊,却在前一瞬被唐采衣起身躲开。
吴洛大怒,月朗风清,如雪似玉的俊容即便大怒也好看的很:“你我是夫妻,夫妻敦伦有何不可?你夜夜拒我,难道这辈子都不让我碰了么!”
我缓了一会儿,想起敦伦似乎是房事的意思,就在这一会儿里,唐采衣抬腿朝外走去,吴洛疾步追上,唐采衣忽的回头推他:“够了!”她的双眸刹那汹涌痛恨,斥满不甘,“你若实在忍受不住,大可休了我!”
这一声暴喝将我差点吓得掉下去,更遑论吴洛。
唐采衣看着他:“我早早便让你休我了,你为何不肯?”
吴洛微恸:“所以湖畔那个女车夫,真的是你安排的?”
“对,是我安排的!你现在才想到吗?”
唐采衣回身开门,站在了门口,夜风微凉,她的衣衫随风翩飞,错金的雕花长窗将她身影拉的变形,她背脊高挺,目光像杂乱无序的皮影墨画,错乱纷繁。
吴洛怔在房中,干净秀致的俊美脸蛋滑过震然,错愕,最后似冰湖上漂浮的霜层,间疏翻动着湖水,冷,却不凝。
他抬起头,目光萧索如秋,望着门口的清瘦女子,语声极轻:“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我心下嘀咕,难道唐采衣知道了他和吴挽挽的事?
唐采衣静默着,一声不吭。
吴洛在她身后无声冷笑,举步离开,冷冷的擦过她的肩膀走下台阶,忽的停下,背对着她:“我不会纳妾,也不会休你。”
唐采衣抬眸看着他。
吴洛低声道:“我从未想过你为了离开我而不择手段,你若做不到我们的承诺,你的那份我一起履行。”顿了顿,“谁叫我们是夫妻。”
唐采衣身子轻晃,双眸暗沉,翻涌着巨大的痛惜。
吴洛转身进了偏房,唐采衣静立许久,回身进屋。
我匍匐着往里面挪了挪。
唐采衣进屋后背手反压在门后,心绪很重,良久,她自嘲般的低低一笑,举步朝墨绿苏荷的轻纱屏风后走去。
我随她换了个地方揭瓦,她将浇着中天露汁的花灯挂在屏风上,清亮蓝光照彻,底下是座精致典雅的檀木梳妆台。
她在镜前坐下,抬手打乱发髻,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而后起身脱衣。
她的衣着向来雍容华贵,端正大方,无一不累着金丝,缀着珠玉。但当她将衣衫一层一层脱尽后,我震惊的捂住了嘴巴,这才晓得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不是讽刺,而是如实以述,甚至称其败絮都有些太过客气了。
当她脱得只剩肚兜时,我便觉得隐隐古怪,她又一勾手,将肚兜丝带解开,我睁大了眼睛,差点没有惊呼出声——
我这辈子最惨烈的噩梦,最难以忘怀的一幕!
是君琦揭开她的衣裳,将空洞洞的胸腔暴露在我跟前的那一刹那!
是君琦将我扔入湖底,诡艳妩媚的那一缕笑!
行尸咒!
这种阴邪的阵法竟会出现在这个风娇水媚,文秀清丽的吴家二夫人身上?!
可还不止于此,铜镜里的她,胸腔里塞满了石块……
强烈的骇意像无孔不入的水,将我刹那淹没,近乎窒息。
她将胸前封印解开,将石块一一拿出来,麻木的眼神有丝漠然,又有丝自怜自艾的心痛,中天露的光在她身上落了层莹茫的朦胧,显得那么不真实。
将石块放在梳妆台前,她起身去拿屏风上的外衣。
我没能忍住,也不打算去敲门和她明试暗探,我直接扒开了房上玉瓦不告而入。
落地时,屋内被我带起了一阵小风,她大惊失措,躲闪不已。
我从地上爬起,她怔在那里,娇容狂怒,双眸圆睁:“田掌柜?”
我看着她:“冷不冷?穿件衣裳再说话?”
夜风在窗外呜咽,屋内有清凉的木兰香气,我在珠帘后的月桌旁落座,等了片刻,衣衫单薄的唐采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下盘不及君琦沉稳,没有石块填充,她走的极轻极飘,像随时都要飞起来一般。
她在我对面落座,垂着头,冷声道:“田姑娘虽为我府上贵客,可这样闯进别人的卧室,未免太与礼不合了。”
我一笑:“行尸与死尸无异,扒人棺材的事到处都是,闯一个房间算什么?”
她握紧拳头。
“行尸不可能被寻常药物迷昏。”我淡淡道,“那日玉弓掳走你的时候,你是抱着将计就计的心思么?”
她抬起头:“你想如何?”
我看向窗外,寒风扯乱了树叶,带着碎花一起旋转呼啸,我说:“行尸咒会让你魂飞魄散,被日月灵气净化消泯,你可知道?”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